进入强制隔离戒毒所开展活动时,我并未预料到会遇见她——小A,一个眼神里同时闪烁着倔强与脆弱的17岁少女。她坐在一群平均年龄三、四十岁的学员中,显得那么的娇小稚嫩。指甲上残留的指甲油和惨白没有血色的脸,无声地诉说着这个花季少女与毒品纠缠的惨痛经历。随后的数次交谈中,我逐渐拼凑出她的故事:从小父母外出打工,无暇顾及年幼的她。小学的时候她很懂事,学习成绩也很好,初中离家较远,她只能住宿,父母忙于赚钱,除了提供她必要的经济支撑,很少关心她的生活和学业。随着青春期和叛逆期的来临,她渐渐无心学习,天天只想着和网吧结识的“朋友”出去玩,逃课、夜不归宿一样不落,但学习成绩确是一落千丈。她排斥父母迟来的关心,却留恋”朋友”的怂恿下接触毒品时的”欣快感”…这些碎片最终组合成一个令人心痛的现实:她将要在铁窗中度过人生中最天真美好的两年。
小A的案例绝非孤例。在物质生活丰富的当代社会,一种新型的”贫乏”正在蔓延——情感支持的贫乏、价值引导的贫乏、家庭教育的贫乏。她的父母并非不爱她,只是被生活的重担压着,以为物质供给便是尽责;她的学校并非不关心她,只是升学率的压力让老师们无暇顾及每个学生的心理需求。无力改变的社会环境造就了无数像小A这样的”留守儿童”,他们在看似稳定但缺少关爱的生活中成长,最终只能在毒品的虚幻中寻找疏于自己的“温暖”。
在帮教过程中,最刺痛我的不是小A对毒品的依赖,而是她谈及未来时空洞的眼神。”反正没人真的在乎我”,这句话像一把刀刺痛着我的心。的确,在巨大的生活压力之下,我们常常忽略了最根本的人性需求——被看见、被理解、被无条件接纳。当小A说起那个给她毒品的”朋友”是”唯一记得她生日的人”时,我看到了残酷的现实:我们与毒品争夺的不是一个孩子的身体,而是她破碎心灵中期望的那点可怜的温暖。
社会工作的真谛,是要在制度的刚性中保留人性的温度。我们需要像修复一件珍贵的瓷器那样,以极大的耐心重新拼凑这些孩子破碎的自我认知。与小A建立信任的过程异常艰难,每次我以为取得进展时,她的情绪又会突然退回防御状态。直到第三次见面,当我们讨论到直系亲属有了前科,会影响到家人的从军、考公方面时,她突然泪如雨下——那个瞬间,她才开始真正的袒露心声。这种真实的情感互动,往往比枯燥的理论更具转化力量。
铁窗内的这些孩子,其实是我们社会的一面镜子。他们的迷失映照出的是社会网络的缺陷,他们的康复则是丈量着我们社会人性温度。帮教工作的本质是一场关于希望和光明的寻找。当我们面对像小A这样反复沾染毒品的青少年时,很容易陷入职业无力感,但正是在这种边缘情境中,我们被赋予了明确的责任——成为他们寻找希望与光明的引导者。
最后一次离开强戒所时,夕阳将走廊染成暖橙色,我想起小A的问题:”老师,你觉得我还能有正常的人生吗?”这个问题的分量,需要整个社会来共同承担。每个孩子都值得被珍视,没有谁应该被丢弃,在迷失与救赎的边界上,我们的责任是不断拓宽希望的疆域,直到光明能够照进每一个阴暗的角落。
宝山工作站 王小璐 供稿







